我說的不一定都是對的

<10.25>假性和平

回到家裏有一種奇怪的平靜，感覺離喧囂很遠。沒有那種急切感，沒有追問的聲音，無須強裝什麼面目，或是擔心軟弱被誰發現。就是離一切軟弱的原因遠遠的，不在耳邊，一開門就迎面而來。

回到家裏，很多房間，時常走來走去，跨過門檻。客廳是一個，廚房，上樓梯，二樓探一探，上三樓是我們三姐弟的臥房，大家都不在，有時候找東西得一間一間開門，或是看一下有什麼被移動了。我不太愛整理自己房裡的東西，從小到大的回憶都堆疊著，我又常常不在，所以搬回來的物品隨便找個空間塞進去就得了，連打開都懶。抽屜打開可能還是高中以前收集的卡帶，或是列為英文寶典的參考書，對現在的我來說，完全過時。

我就在書桌前把小陳的信打開來看，一邊對著自己的章節，有點疏離地看著它們。昨天我曾經很急切地想把它們完成，最後還是等到夜深，放棄了。夜深了我無法思考，隨便更動一個字，腦袋裡的資料庫彷彿就要跟著乾坤大挪移，我承認我不是個太精明的系統，所以在不對的時候，再簡單的字句我都無法理解。

坐車的時候被塞在後座的邊邊，為了挪出我的位子老人得把孫女抱在膝上，兩個小時的車程我想這大概很辛苦，但這也沒什麼辦法，我放棄在車上思考的念頭，盯著座位前小女孩的童話故事書，拿出相聲瓦舍來聽。沿路我都帶著笑意，我發現聽相聲比聽音樂好多了，相聲能使我發笑。我總是在想以後自己上課能不能像講相聲一樣，有趣又吸引人，說學逗唱，怎麼樣發揮聲音的魅力。如果熟悉這些段子以後我是不是能隨時來一段，咬字那麼好聽，提振學生的精神。女孩的手臂不時摩擦著我的，很溫暖。我有些貪戀。

今早起床時我還很邋遢，長長的頭髮亂亂地捲曲著，瀏海又有些蓋到眼睛，我隨便拿了件寬鬆的衣服套上，穿了牛仔褲就準備出門。我連黑眼圈都懶得遮，你知道經過這幾周的熬夜，黑眼圈簡直就是我臉上的藝術品，相信總是帶給照面的人們許多想像。可是這麼做讓我有種還原，我覺得我擁有某種攻擊性，例如夠髒而高尚的人想閃避那種；可是當我什麼也不掩飾，即使傳達出某種疲憊，但對一切的規律秩序就像某種脫勾的病毒碼。校園裡好多遊覽車，我懶懶地瞪著他們，很高興他們要進來而我正要離開。

回到家裏我一聲不吭地就開始搬東西，把上週就該整理歸位的東西搬到3樓的房間，當然我有跟奶奶打招呼，所謂一聲不吭的意思是不解釋也不報備自己正在做的事。我覺得我要先把一些障礙排除才能進行我的神聖大業。我還打掃了越來越猖獗的老鼠在鋼琴底下留的髒污。媽媽一直來問我酪梨是什麼，但其實她早就把兩顆尚青的水果給切好了，最後我們只好邊咬著發澀的果肉，邊討論若打成果汁會不會好一點。回到家裏就是這些瑣事，討論奶奶的血糖最近多少，肚子似乎小了點，還有媽媽正在擦的藥膏看起來真好吃，我真想吃一口之類的。或是在奶奶的耳邊吼一些她問我的問題，最後白忙一場，因為她不知是真聽不見還假聽不見。或是發現我房裡的延長線又被拔走了，只好到處找轉接頭來接我的電腦。

快要5點了，即使還不餓整個身心狀態就好像電鍋裡的飯一樣，也開始咕嘟咕嘟地煮著。好期待等一下跟家人一起吃飯。最後你發現你根本不想花時間去想章節的事情，真是太浪費生命了。


<晚餐後>


老師的追問很有問題性沒有錯，但那種措辭讓我覺得偏離了我原本的關心，我不太喜歡這種肢解或造作的方式，那讓我覺得一切好像是堆砌好的，都是可以拆開並解釋的。有點偏離我保守的原點。也許我的保守態度是值得批判的，但我真的不喜歡抓住了什麼，就一直大聲嚷嚷，那種太果斷的態度。以我目前的了解與程度，我想要投入寫了再思考或發言會更穩健，現階段就要這樣提綱挈領地標舉出來，我內心都不太踏實。目前這一切追問的過程我都不喜歡。

當然這些問題是要問的，也很重要，也的確是我論文要處理到的。但到底哪裡出了錯？我覺得是老師預設的那個觀察和我的有了距離，也許真的我內在喜歡多點想像而少了點學術吧。

我現在的狀態就跟「穿著prada的惡魔」裡的安海瑟威一模一樣，紅著眼眶去找設計師，聽到的卻是當頭棒喝。遇到挫折時，尤其是付出過努力的那種，我們總是先抱怨。先抱怨自己沒得到的（或原本認為應該得到的），然後忘記自己其實正在享有其他人夢想的，或是忽略了在現有的位子上，其實自己根本還沒有全心全意地投入。我們以為跌倒了就該被摸摸頭，做了該做的就應該被誇獎，可是其實上位者忙碌地無法思考這些，她只是最直接地給出建議，或是批評，而我們就可能因為當下的傷害而放棄了一切。

這讓我反省了兩件事。一件就是我真的應該再付出許多的努力，並持續下去，寫論文的受益者是我自己，要感謝鞭笞你的人，要感謝願意責備你的人，要感謝花時間閱讀你的文字，並咀嚼你嘔吐的那些不完全體，還告訴你應該再繼續發酵的人。始終有更省事的方式，要不就別聽了；要不就別唸了，可是把學位完成這個決定是你自己做的，一定要去承擔。

第二件是我們都有疲倦的時候。有時我們就是累了，或是受傷了，不願意再婉轉些，不願意再花費心力。可是，是不是因為這些”省事”，我們就無意間造成更難彌補的傷害？所謂美好的事情，絕對不是招招手就會到來，背後總有許多的細節與付出，有的時候我們顧著享受忘了注意，有時候一句謝謝就帶過了該有的感激。可是如果願意，我們可以多付出一點，貼心一點，細心一點，小心一點、耐心一點。因為一點點，損失了也無所謂；但若是點點滴滴的累積，回饋絕對更加豐盛。



<10.28>


最後還是得感謝老師提出了那些質問。寫這分緒論的時候，其實多少擔心後面實際進行會沒有東西寫，所以有點藏著話頭。被老師逼問之後，才把後面的東西一一拖出來，可是這樣一來，終於自己的念頭也慢慢清晰。發現把話說清楚最重要，以後進行如何更有內容跟份量，是後面要面對的責任，現階段，還是要把該給的資訊鋪排完整。把那些困難一一越過，把藏著的話一股腦兒脫出，才覺得輕鬆。想不到這樣修修改改的也一個月了，累積下來的版本有十幾版之多，終於定案了。

給我快馬，給我鞭子，我還有下一章要進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