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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記得小學的午休,大家趴著睡覺,我注意到一位女同學,會特地把頭髮撥到一邊再睡。因此,他的桌側便垂下了髮瀑。有時睡不著的我,會注視著髮絲在電風扇聲中,輕微的飄動;或是因呼吸而隱微地滑動,像一尾小蛇,蜿蜒而流暢地鑽入手肘與桌面的夾縫。隨著她變換趴睡的姿勢,可能只是移動了臉頰的角度,或是縮了縮肩膀,那髮瀑便重新排列光影,如流沙般將我捲入一場恍惚的夢境。我內心留下了一個美的印象,比童話中公主的長髮,或是洗髮精女明星甩出的完美弧度更加深刻。『好女孩子啊~』我這麼想。

     而我一直留著短髮,一小部份是覺得自己不夠女孩這種自卑的理由;更現實的因素,是我根本不會整理我的頭髮,加上髮量一多,整個頭型崩壞,又塌又沒精神,風一吹就化身瘋婆,洗澡吹整要花去大量時間。因此我老是留到會亂翹的長度後,就一舉剪成男生頭,愈短我愈高興。剪完後的輕盈感,老是讓我驚喜萬分。雖然有時候會因為過於男孩子氣的輪廓而後悔,但因為也缺乏當個女孩的自覺,因此鮮少將心思放在頭髮上。

    我佩服長髮女孩,夏天裡仍任髮披肩不畏炎熱;騎車前重複將長髮捲藏在帽裡而不厭其煩;用餐時發揮高超的技術控制髮絲的去向不影響進食;隨時隨地以五指代梳保持乾淨亮麗。長髮女孩總是保持優雅,一舉一動具備某種姿態,彷彿任意定格都會是電影畫報般令人充滿遐想。

 

     我也曾經幻想自己可以擁有這種魅力。當喜歡上一個男孩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,我暗暗留起了長髮。咬牙忍耐脖子周圍的搔癢,安全帽裡的悶熱,睡覺時的驚嚇。剛開始我完全不適應頭髮的長度,曾經半夜驚醒以為有蟲在我枕頭附近,下定決心一掌攻擊之後,發現壓到的是自己的頭髮。又或者老是覺得眼角有黑影在竄動,半夜容易疑神疑鬼,某些鬼片的題材也增加了我對頭髮的恐懼。吃飯時容易發現自己『加菜』了,不是髮尾沾到了菜湯,就是嘴角黏上了幾縷黑絲。對著鏡子煩惱造型,雙手不靈巧,總是老狗變不出新把戲,千篇一律馬尾,進階一點梳包頭。但我的髮質細軟,總是容易從橡皮筋裡脫逃,我又不懂小黑夾U型夾等工具的用法,所以綁起頭髮只能繃緊髮線,難逃師姐味,並非想像中的柔情似水。但我期待著男孩也許看到長髮的我,會有某種驚豔,會把我當作是一個女孩,髮絲可以撩動他的心弦,可以纏繞他的眼神。

     那一天,在海邊,海風吹拂。我在風中解開了馬尾,側著頭,抵擋凌亂。頭髮掩蓋了我的雙頰,我躲在其中偷覷他的側臉。風將頭髮吹出各種線條,吹出我心中各種變化,吹出各種忐忑。然而,男孩卻只看著海。我感受到一種徒然。在最自由的風中,我卻好像被自己的髮絲給監禁了。男孩不看我。或是,他完全沒有看到我希望他看到的樣子。我又羞愧,又茫然,又難過,想著:『長髮果然不適合我啊......』回去後,我就把頭髮給剪了。剪去這種想像,減去心中的重量,還自己習慣的樣子。

     之後,幾次試圖留長髮都沒有成功。有時是旁人的鼓吹,有時是一時興起,有時是髮型師的建議,但都不長久。我總是在髮型師詫異的眼神中要求:『可以再短一點嗎?』有時剪短了髮會被誤會:『是不是想不開啊?』『發生什麼事情了嗎?』我笑了笑沒有回答。偶爾工作受挫我也會剪去頭髮,剪去心裡的柔弱,受傷,多一點強悍,多一點武裝。

     但是最近,我又開始留長了。起因於和朋友隨口的約定,朋友說:『你不要只是說說喔。』他也許也沒放在心上,但我是認真的。因為,這次,長髮寄託了我一個願望,雖說兩者並無必然的關聯,但留長有其階段性的目的,若達成也有一定的方便。所以,我剪髮時多了一句交待:『請不要修剪長度。』雖說,內心常常有衝動想要說:『剪掉吧』,但到目前為止,我姑且有個『女孩樣』。我心底很清楚,我可能成為不了長髮飄飄的那種女孩;可是,多嘗試各種變化並沒有壞處。我已經過了那種年齡,以為外表的改變就可以決定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。我知道我內在的樣子,與髮型無關。

ps.話說我現在的長度在某些人的標準裡,還是短髮的階段。可在我的髮史裡,已經是長髮女孩了啊~雖不知能持續多久,就姑且祝福我唄。也別問我許了什麼願望,畢竟公諸於世還是令人羞赧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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